Nienna

极圈爱好者

迷雾王子



AU

【黑白王子】



安度因是被女仆的尖叫吵醒的,一整日的劳碌让他还未日落就无比困倦,不知不觉在马车上睡了过去。窗外传来金铁交鸣的声音,但只维持了短短的一阵,以侍卫濒死的哀鸣结束。
安度因小心的将窗帘撩起一道细缝,几束火光照亮了夜色下的森林,一群人正将马车团团围住。他们穿着肮脏的皮革外套,鲜血顺着剑尖落下,火光下影影绰绰看不清具体的数量。
“没错了,这是乌瑞恩的纹章。”有个粗粝的声音说道,“兄弟们,我们要发财啦!”
“打劫乌瑞恩家,亏你想得出来!”
“乌瑞恩公爵还在的话我们可不敢这么干。不管是谁,干掉他的那个人真是帮了我们一个大忙。”
强盗们发出参差不齐的笑声。
“他们会报复的!”
“等领主的军队赶到,我们早就远走高飞了。”
“把找得到的财宝都搬走!”那个粗砺的声音指挥着手下,安度因听见他的脚步声向马车走来。
安度因看向左手的食指,那上面戴着一枚硕大的蓝宝石戒指,这是乌瑞恩家领主的标志,更是父亲留给他的最重要的遗物。安度因拔下戒指,将它握进掌心。
“车里的应该就是新的乌瑞恩公爵了。”
“听说那小子细皮嫩肉的,没他老爹能打。”另外一个人毫不掩饰的笑道。
“不过我倒听说安度因·乌瑞恩比他那个死掉的老爹聪明。”
“他要是够聪明,就不会深更半夜的跑到这荒郊野岭来。”
他们本该在天黑之前回到乌瑞恩堡的,安度因巡视希洛领主的封地时,当地农民发生了暴乱,安度因不得不亲自出马安抚,耽误了返回的时间。现在他不但害死了跟随他的家仆,也让自己陷入危机。
“让我来会会这位漂亮的小公爵。”
“他才十五岁,别太粗暴了。”马车外的人发出心怀不轨的狂笑。
马车门猛的被拉开,满脸刀疤的壮汉惊讶的看着空荡荡车厢——车厢里的地毯被掀起,一道打开的暗门通往黑洞洞的地面。
“那小子跑了!”
“他跑不远,快给我追!”
安度因屏住呼吸背靠树干躲藏在草丛中,他的浅色衣服和金发在月光下都太显眼,必须赶紧离开此地。他扫视着丛林,在植被最茂密的方向,低矮的灌木下形成了一道狭小的空隙,刚好可以让他爬过去不被人发现。
安度因钻进灌木,细小的树枝在他脸上留下一道血痕,但他没有在意,尽量放轻动作往前爬去。
强盗们根本没有刻意掩盖自己的动静,相反,他们大声吆喝和调笑,根本没有把安度因放在眼里。寂静的森林里这些声音传出很远,使得安度因能够轻易判断他们的方位,灌木丛形成的通道犹如专门为他而生的保护屏障,引着他越走越远。
突然,安度因的手下一空,草根和泥土从他胸前坠下,他下意识的抓住带刺的灌木,顾不上手心里传来钻心的疼痛。有个东西从安度因的胸前坠落,他听见它掉进水里的声音。
“不……”安度因绝望的向下摸索,那是他父亲的戒指,但他的手指只触到了冰冷的水面。在灌木丛的尽头,是一片广阔的湖泊。
安度因竖起耳朵,周遭已经没有了强盗的动静,他抓住树根小心翼翼的下了水。值得庆幸的是,靠近湖畔的水不太深,只到他的大腿,安度因俯下身,在茂密的水草里摸索。
但他错估了水下的地形——安度因的脚下一空,往深不见底的湖底沉去。安度因的水性比不上湖边的渔民,但还是学过一点游泳,他奋力挥动双臂上浮,却被水草缠住了脚。
恐惧如湖水袭来,安度因能感到氧气正从肺里消失,他拼命蹬开脚底的水草,用最后一点力气向上挣扎。月光透过湖水,仿佛是一个遥不可及的梦想。
终于,安度因的脚下一轻,月亮重新出现在他头顶。
安度因爬上岸,大口大口的喘着气,一阵冷风刮过,透过他湿透的衣衫,像刀子一样刺在他的皮肤上。如果不能找到一个避风的地方,不等天亮他就会冻僵。
安度因抱起双臂穿行在森林中,沿着湖走也许能找到一个渔村,他希望自己没有选错方向。

雾气渐渐弥漫在森林里,白色的水汽缠绕在安度因的腿上,随着他的行动形成一个又一个小小的漩涡。前路越发迷茫,安度因用手挥开雾气,但随着他不断前进,雾气越来越浓。
突然,在浓雾中出现了一点橘色的火光。
安度因的心中燃起希望,但他还是谨慎的靠了过去,森林在他眼前豁然开朗——在被林木包围的山丘上,伫立着一座古老的大房子。
说它古老,是因为它周身爬满了藤蔓,青苔弥漫在底层的石阶上。房子前的花园里有一棵枯死的树,光秃秃的树枝扭曲着伸向天空。但这座房子并未年久失修——温暖的灯光从它的每一扇窗户里透出,看起来灯火辉煌。
安度因走过去,拉起厚重大门上的铜环叩了三下。
大门打开了一道缝,一张苍白瘦削的面孔出现在门后,他看见安度因,丝毫没有露出惊讶的表情。
“抱歉,我在森林里迷了路,请问能不能……”
门飞快的被打开了,安度因这才看清给他开门的是个五十多岁的老人,穿着仆人的衣服。他面无表情一言不发,行动快速的拿来一条毯子,将安度因裹了进去。
“谢谢,太感谢了。”安度因裹紧毯子,仆人将他带到壁炉前坐下,又端来一杯姜茶。这位老仆比乌瑞恩堡任何一名仆人都要聪明贴心。
“好了,威尔,让我和我们的客人聊聊。”有个丝绸般柔滑的声音从楼梯上传来,安度因向它转过头去。楼梯上站着一位少年,他和安度因年纪相仿,皮肤黝黑,穿着一身充满异域风情的服饰。名叫威尔的仆人点了点头,一声不响的退回到阴影之中。
“您好,非常感谢您的收留。”炉火温暖了安度因冻僵的身体,让他保持了平日的优雅,“请问怎么称呼?”
“通常别人称我为普瑞斯托王子,不过你可以叫我拉希奥。”少年迈着轻捷的步子走向安度因。
“王子?”安度因从不知道自己的领地上还住着一位王子。
“那只是个称号而已,不用在意。”拉希奥摆了摆手,带着与年龄不符的气势,“你叫什么名字?”
“我叫安度因,安度因……乌瑞恩。”安度因直觉可以告诉对方自己的真实身份,果不其然,拉希奥对乌瑞恩这个姓氏并未显露过激的反应。
“原来是乌瑞恩公爵,我真是深感荣幸。”拉希奥将一只手放在胸前,夸张的鞠了一躬。
“连你也知道……”安度因的眼睛黯淡下来,“我宁愿自己并未继承爵位,只求父亲还活着。”
“我只是隐居,并未避世。”拉希奥不以为然的说道,但他还是礼貌的加上了一句:“对您所失我深表遗憾。”
“谢谢……”安度因捧紧手里的茶杯。拉希奥看着他的脸,突然向他伸出一只手。
安度因下意识的想要躲开,但拉希奥并未碰到他,而是转头喊道:“威尔,拿艾酒和绷带过来!”安度因这才意识到自己的伤痕累累,他轻轻碰了碰脸颊,那里只有一点干涸的血迹。
拉希奥却皱起了眉头:“你的手……”
那双手被荆棘刺破又在湖水和泥土里摸索,惨白的伤口外翻着,看起来十分可怕。
“没关系,已经不疼了。”安度因握紧掌心,他想起自己丢失的东西,再也找不回它的念头让安度因心如刀绞。
拉希奥从威尔手中接过蘸了艾酒的棉花,轻轻擦拭安度因脸上的伤口。安度因微微红了脸,他不好意思盯着拉希奥看,只好错开目光,将注意力转移到房间里别的地方。
这个大厅不如乌瑞恩堡的主厅宏伟,但它的装潢布局看起来非常舒适,更适合休息;这里没有武器,没有邪恶的装饰,墙上挂着不少画像,有一些看起来和拉希奥有血缘关系,另外一些则完全陌生。它并不是一座领主的堡垒,只是一栋为平静生活建造的别墅。
“不介意的话,你可以在这里住些日子。”拉希奥邀请道,“我这里很少有访客。”
这里看上去很不错,但并不是安度因想要的,公爵的失踪一定会造成很大的震动,他必须赶紧回去。“您可以借给我一匹马吗,告诉我方向,我能找到回去的路。”
“在这浓雾里任何人都会迷路。”拉希奥冷漠的回答,“等雾散了,我会派威尔去通知你的家人。”
“威尔?”安度因突然意识到,到目前为止,偌大的房子里只出现了威尔一名仆人。“只有你和威尔住在这里?”
拉希奥并没有为安度因的失礼生气,他的眼睛扫过屋子里的无数画像,轻声回答:“留在这里的只有威尔了。”
安度因的心脏仿佛被铁锤击中,他从小在热闹的乌瑞恩堡长大,深得家人和臣仆们的喜爱,他完全无法想象自己和一位老人隐居在森林深处会是什么滋味。
“你的父母……”安度因颤抖着发问。
拉希奥点了点头,目光落在壁炉上方,那张画像上有一位英俊优雅的男人,和拉希奥极其相似,和他一起的黑发女子,美丽的眼睛里充满了悲伤。
“我很抱歉……”
拉希奥却对他笑了笑:“我们扯平了。”

安度因在六点准时醒来,透过窗帘缝隙只能看到晦暗的白光,看样子浓雾仍未散去。他从躺着的大床上爬起,发现床边椅子上放着一套普通的衣服——安度因偷偷松了一口气,他可不想穿成拉希奥那样。
安度因刚刚穿戴好,房间外就传来了敲门声。
“请进。”
威尔沉默的走进房间,手上端着丰盛的早餐。这位老仆从不说话,却有着让安度因惊讶的才能,他把托盘放在桌上,对安度因微微颔首,就走了出去。
安度因独自一人吃着早餐,窗外迷雾笼罩着森林,渐渐明亮的天光照耀四处弥漫的雾气,层层树冠犹如白色大海中的一座座小岛。
他感觉到了一股视线。
安度因后颈上的汗毛竖了起来,他猛的转向,却只看到墙上的一幅画像,画上是一位微胖的贵妇微笑着眼望前方。
安度因知道,和大多数城堡一样,乌瑞恩堡有着很多古老的密道,画像和墙上的装饰下隐藏着窥孔,历代的领主们掌握着这些秘密,用来监视城堡里的一切。
安度因审视着那幅画像,但却没有发现任何异常之处。
也许是错觉吧。
房门又响了几声,不等安度因回答,大宅的主人就走了进来。“昨晚睡得还好吗?公爵大人?”拉希奥拿捏着做作的口吻问道。
“叫我安度因就好了。拉希奥。”安度因不想在这里也被人提醒自己的身份和责任。
“安度因。”拉希奥品尝着这个名字,嘴角勾起一抹微笑,“会下棋吗?安度因?”

这栋房子有着安度因见过的最大的书房,沿着房间的墙壁,巨大的书架从地面直达天花板,塞满了安度因这辈子都没见过的书籍。
他的手指渴望的划过整齐的书脊,眼睛在看到一个个书名时亮起。“《维斯伍德百年战争详解》、《绿谷秘法教会起源》、《古神信仰与民俗关联研究》……父亲曾为我下令搜集所有能找到的书,可乌瑞恩堡的藏书和这里完全无法比拟!”
“你真的很喜欢阅读。”拉希奥的眼睛几乎粘在安度因的脸上,他背起双手优雅挺直的站着,在他身后的圆弧形隔室中,放着一副精致的棋盘。
“抱歉,我太激动了。”安度因红了脸,“我答应了要陪你下棋的。”
“让我见识一下你的技艺,安度因,然后这间屋子就属于你了,你想看多久都可以。”
安度因最后扫视一眼书架,坐到了棋盘前。
拉希奥不仅是一位热情好客的主人,还是一位旗鼓相当的对手,十二岁之后安度因就再未遇见过能在棋艺上超过他的人,拉希奥让他很是惊喜。
他们一边下棋一边聊天,很快安度因就不再在意满屋的书籍,拉希奥非常博学,安度因怀疑这里所有的书他全都已经烂熟于心——如果安度因独居在这无聊的森林里,恐怕也会和他一样。他们讨论着历史与哲学,有时候会产生小小的分歧,但安度因发现自己并不特别在意。
拉希奥的唇边一直带着优雅的微笑,仿佛安度因是他一位相识多年的旧友,安度因放下手中的棋子,抬起头时正好对上他的眼睛。
深色的瞳孔里闪过一丝心碎的痕迹,让安度因的心脏莫名其妙的停顿了一瞬。
“我想该吃午餐了。”拉希奥打破沉默,从椅子上起身。
“这局是我赢了,拉希奥,你已经无路可走。”
“不,还远不到那一步,亲爱的安度因,午饭后我们继续。”
拉希奥的对他的称呼不知为何让安度因满脸通红,但拉希奥只是深深的看了他一眼,转身离开了棋盘。

餐桌上除了盖好的餐盘,还放着一个大花瓶,粉色的玫瑰和橘色的花毛茛在花瓶里盛放。这是个让人惊喜的巧合,那些都是安度因最喜欢的花,他不知道威尔是如何在这森林里找到它们的。
“房子后面有一座温室,等会我可以带你去参观。”似乎是猜到安度因的想法,拉希奥对他说道。
这房子究竟还有多少让人惊讶的秘密,安度因实在是很想知道。不过他没有搞错的一点就是,惊喜还远未结束,那顿饭的餐后甜点是安度因最喜欢的蔓越莓蛋糕。
威尔真是一位幸运天使。

当天稍晚的时候——等他们下完那盘棋——拉希奥带着安度因出了房子。宅子周围的雾气已经散去,但是更远一点,白色浓雾依然像一堵墙挡在大宅和森林之间。
在房子背后,果然有一间小小的温室,玻璃天花板在温室里投下暖色的光线,照在各色花朵上。温室里潮湿闷热,他们没呆多久就出来了,拉希奥带着安度因从房子的另一侧绕回正门。
在大路的一边,安度因发现了一条荒草丛生的小路,道路两旁的草丛里藏着两尊看上去像是石像的东西,石像背后隐约可见一道铁门。
“那边有什么?”安度因好奇的问道。
“家族墓地。”拉希奥平淡的回答,“所有人都在那里。”
拉希奥的话让安度因有些背脊发凉,那块墓地离大宅如此之近,陪伴着拉希奥的,还有家族里的无数亡魂。
“普瑞斯托家族住在这里多久了?”安度因问道。这块土地成为乌瑞恩的封地已有数百年之久,他们从未听说过这个神秘的普瑞斯托家族。拉希奥自称王子,但安度因知道王国里的每一个显赫家族,普瑞斯托并不在其中。
“家谱上说,我们的王国覆灭了,为了逃避敌手才来到这里。既然权力不再,家族决定用金钱让自己过上舒适的生活,不再理会俗世之事。”拉希奥的话听起来就像个精致的谎言,这加深了安度因的怀疑。
他看向墓园,在那里面的也许才是普瑞斯托家族真正的面目。

浓雾再次遮蔽了夜色下的普瑞斯托大宅,安度因在他的床上发出平稳的呼吸。
黑暗中,墙壁上静悄悄的裂开了一道缝,有个人影闪身进入房间。他小心翼翼的坐在安度因的床边,面孔隐藏在黑色的兜帽之下,
拉希奥抬起一只手,蜷曲手指靠近安度因的脸颊,但他并没有碰到他,指节在离皮肤半寸的地方停下,沿着脸颊曲线缓慢滑动,仿佛正在温柔轻抚。
“真是可怜。”有个细小的声音传进拉希奥的耳朵,他毫不理会,目光紧紧贴在安度因的睡颜上。
“可怜的孩子。”另一个声音带着些微嘲讽说道,“他本可使用更有效的手段,却非得压抑自己。”
“你想留下他吗?”有个温柔的嗓音充满了虚情假意的同情。
“别想了,他做不到。”
拉希奥握紧拳头,向着声音发出的方向怒目而视,黑眼睛里闪耀出明亮的红光。很多同样的红光飞快的从四周挂着的画像上消失,房间里再度陷入沉寂。
拉希奥放下手,回头继续看着安度因。
很久之后,他俯身在熟睡的少年唇上留下一个轻吻,从来路退了回去。

安度因舒服的坐在扶手椅里,脚下堆满了各种各样的书,在他膝头还摊着另外一本,看上去已经完全沉浸其中。
安度因对书籍的贪婪惹笑了拉希奥,他拿着一本书坐到扶手椅对面的躺椅上,不过他并没有打开书,而是看着安度因专注的面孔。
“要不了多久,我这小小的书房就满足不了你了。”
安度因头也不抬的回答:“要是有机会,我真想看完这里所有的书。”
“你在乌瑞恩堡也是这样吗?”拉希奥笑着问道,“安度因,你今年多大?我猜你从来没有把目光投注到身边的贵族小姐……或者年轻女仆身上?”
“再过两个月我就满十六岁了。”安度因红着脸说,“我为什么要关注年轻女士?”
“很多领主在你这个年纪已经订婚了。”
“我不想要政治婚姻。”安度因抬起头,严肃的看着拉希奥,“我选择和相爱的人共度一生。”
“天真。”拉希奥无情的评价,嘴角却忍不住微微上扬,“安度因,你喜欢什么样的人?”
安度因发现自己真的开始思考这个问题。“嗯……她必须要很聪明。还有仁慈,这是作为统治者所必备的。”上一次,他就这个问题还和拉希奥产生过一点小小的争执,不过这次拉希奥没有再反驳他。“其他的,我不知道。”
“我想等你遇见那个人的时候,就会明白的。”
“你呢?拉希奥?”安度因问道,“你跟我差不多大,却用一副过来人的口气和我讨论这个问题。”
拉希奥冲他眨了一下眼睛:“我知道的事可比你多多了。”
“噢?除了那些远古传说和战争历史之外?”
“至少我知道自己有喜欢的人,他有着这世上最明媚的笑脸和最聪明的头脑。”
安度因感觉自己的心脏被人划上了一刀。这太奇怪了,拉希奥有喜欢的人,为什么他会觉得难过?
拉希奥没有再去理会安度因那些细微的表情,他在躺椅上斜躺下,翻开自己带来的书。

第二天安度因起床的时候,在餐桌上发现了一个镶嵌着银饰的精致木匣,就放在他的早餐旁边。他好奇的拿起木匣,打开了它。
里面放着一枚古老的银戒指,戒托上镶嵌着一颗硕大的蓝宝石,那是安度因再熟悉不过的首饰。
他气喘吁吁的冲向餐厅,那里空无一人,然后是书房——拉希奥也不在那里。最后,他终于在温室里找到了拉希奥,后者正用花剪剪下一朵粉色的玫瑰。
“这个!拉希奥!”安度因举起手中的戒指向他喊道,“你找到了我父亲的戒指!”
“是威尔找到的。”拉希奥平静的回答,“我猜那个对你很重要。”
何止是重要,安度因现在只想冲上去抱住拉希奥,狠狠的亲吻他……安度因的脑子嗡的一声,满脸通红的立在原地。
“你怎么了?”拉希奥似笑非笑的看着他,把玫瑰放进花篮,那里面除了粉色玫瑰,还有一些橘色的花毛茛。
看着那些花,安度因突然间冷静了下来。
“我……不知道要怎么感谢你。”安度因的声音颤抖着,一部分的原因是他真的非常感激,“谢谢你,拉希奥,我……”
拉希奥打断了他:“安度因,能看到你的笑容,让我做什么都可以。”
安度因呆呆的看着他,拉希奥的眼睛里满是毫无掩饰的爱意。
“我……我去把它收起来。”安度因回过头,强忍着逃跑的冲动。是的,他喜欢拉希奥,他意识到如果非要选择一个共度一生的人,他希望那个人是拉希奥,而对方也一定会欣然应允。
那个英俊、优雅、聪明又有趣的拉希奥,安度因几乎已经爱上了他。
可是,安度因从未告诉过拉希奥关于他父亲戒指的事。

安度因发现自己来到了墓园的门前,那两尊残破的雕塑看上去像某种石像鬼的变种,它们身后的铁门合起,但并没有锁上。
安度因推开铁门,生锈的铰链发出嘶哑的吱嘎声。
雾气像沼泽弥漫在脚下,安度因看见了一座墓室的入口,它的大门紧闭着,门口两侧点燃着火把,一尊和门口相似的石像鬼雕像伫立在墓园正中,替代了通常墓园里会有的天使像。
而在墓室之外的地面上,是一排排整齐的墓碑。那些墓碑的残损显示着它们立于不同的年代,但看上去全都是一样的款式。在离安度因最近的地方有一座新坟,四周的杂草都被压平,覆盖其上的泥土几乎还带着地底的潮湿,安度因想要看清上面刻着什么,却发现石碑上空无一物。
他又看向隔壁的一座,同样没有任何文字和图案,他走向墓地尽头,抠下最古老的墓碑上厚厚的泥土和青苔,石碑已被风雨侵蚀得凹凸不平,但还是能看得出,它上面什么都没有刻过。
这些坟墓里埋着的是谁?安度因突然感到毛骨悚然,他回头看向普瑞斯托大宅,它爬满藤蔓的身躯在浓雾中若影若现,仿佛刻意掩饰着自己的面目。

安度因在床上熟睡,拉希奥坐在他的床前,默默的看着他的睡颜。上次拉希奥发怒之后,那些画像再也没敢来打扰,房间里静悄悄的,只有安度因平稳的呼吸声。
良久之后,拉希奥深深的叹了一口气。他从床边起身,回到了墙壁中的密道。
安度因睁开眼睛。
他静悄悄的起身,双手在密门附近的黑暗中摸索,它的近处放着一间衣柜,安度因打开它,在衣柜后找到了一个把手。
密门无声的滑开,安度因小心翼翼的迈了进去。
狭窄的走道上,每隔一段距离就燃烧着一根蜡烛,勉强照亮前路,安度因在岔道上看见了一些凹室,但它们并没有太多特殊之处。
墙壁上的闪光吸引了安度因的注意力,他走过去,发现那是一个窥孔——后面是一个有着华丽装潢和舒适大床的房间。
这应该就是拉希奥的房间了。从这个窥孔,安度因可以看到整个房间的动静,里面里燃烧着温暖的烛火,照亮了装饰着宝石的青铜烛台。床上的帷幔用金色的挂钩收起,床上空无一人,床边的墙上用同样的布幔严严实实的遮盖着什么。拉希奥并不在这里。
安度因摸到身旁的拉手,打开了通往房间的密门。
这个房间很热,但算不上阴暗,拉希奥一定很喜欢红色和金色,房间里这两种色调的装饰随处可见。安度因走到墙上那幅帷幔跟前,他伸出手,稍稍迟疑,便拉开了天鹅绒的织物。
他看到了自己。
不是更年轻或年老,就是此时此刻的安度因,十五岁的少年在画像上微笑,眼睛里充满了希望与欢笑。
“他是这世上唯一爱过我的人。”柔滑的声音传来,安度因头发根根竖起,回头时撞翻了桌上的蜡烛。
纤长的手指扶起蜡烛,拉希奥的双手撑在安度因两侧,将他禁锢在桌子和自己的胸膛之间。
他的呼吸粗重,安度因几乎能从里面闻到火焰的气息。
“我不会伤害你的,安度因。”拉希奥虔诚的念出他的名字,他的眼神绝望而破碎,闪烁着耀眼的红光。
“他是谁?”安度因的声音听起来比他自己想象的要冷静,“你又是谁?”
“安度因·乌瑞恩,这是他的名字。”这世上不可能还有另外一位安度因·乌瑞恩。“至于我,很抱歉,我无法向你解释我的存在。”
拉希奥的指节终于落到了安度因的皮肤上,滚烫的热度几乎灼伤他。拉希奥凑近安度因的耳边悄声问道:“告诉我,安度因,你爱我吗?”
在寒冰一般的恐惧之下,安度因的心灵颤抖着,他确实被拉希奥吸引了,不管他是什么身份,有着怎样的秘密。但是……
“你要是早一点告诉我就好了。”
拉希奥笑了,他摇着头,将额头放在安度因的颈窝。“天啊,这就是你,安度因,我就是爱你这一点。”
“可我们认识才不过三天。”
“不,我们认识已经很久了。”拉希奥望向那幅画像,眼中的爱意几乎要让安度因嫉妒——即使那确实就是他自己。
最后,拉希奥的唇轻轻靠在安度因的唇上。
“留下来,求你。”
“除非你能向我解释一切。”
“……我不能。”
“为什么?”
拉希奥看着他,安度因觉得自己在他的眼睛里看见了深渊般的绝望。
“就是不行。”拉希奥松开了禁锢安度因的双臂,让他有机会离开墙边。
“我不可能守着你的秘密留在这里。”安度因说道,“拉希奥,如果你了解我,就会知道这是我的选择。”
“是的,我知道,我一直都明白。”拉希奥背过身,用只有自己才能听见的声音低声的说:“我从来都留不住你。”
修长的手臂搂住了拉希奥的肩膀,安度因的脸贴在他的背上:“我会回来看你,或者,你也可以去乌瑞恩堡,我会在那里等你。”
拉希奥点了点头,但安度因觉得他并不相信自己。
“明天早上,我会让威尔为你准备马匹。向着东边直走,你会看见一条大路,不要回头。”
“谢谢你。”

浓雾依然没有散去,但安度因已经习惯了它们的存在。威尔牵着一匹上好鞍鞯的灰马来到他身边。
“我会来找你,那么多书我还没看完呢。”安度因假装轻松的调笑,拉希奥抓住他的衣襟,将他拖进一个深深的亲吻。
安度因突然有种感觉,他们已经这样亲吻过很多次了。
拉希奥松开他,安度因跨上马,最后看了他的恋人一眼,转身进入了浓雾。
他没有走出多远,浓雾就开始浅淡,安度因看见树丛中湖水的闪光,那是阳光照在湖水上反射出的光芒。
马儿在森林里穿梭,阳光慢慢爬上树顶,落在安度因的肩上,在这神圣的光芒之中,少年的身躯渐渐变得透明,最终消失不见。


月光照在少年苍白的脸上,他沉在水下,金色的发丝飘浮在脸侧,仿佛一尊完美的雕像,只是那天蓝色的眸子再也见不到皎洁的月亮。
威尔抱起他的身体,透明的水珠沿着苍白的指尖落在草地上,拉希奥就在不远处,但他背对着他们,一直没有回头。
“你本可以就把他留在那里。”威尔开口说道,他低哑的嗓音听起来就像渡鸦,“别人会找到他的。”
“我不想让其他人找到他,就让他们以为他只是消失了。”
“你是害怕他找不到你。”
拉希奥没有回答,但他的沉默已经证明了威尔的正确。
墓园的铁门发出嘶哑的吱嘎声,威尔将男孩放进新掘的墓穴,把他的双手交叉放置到胸前,然后用泥土将他掩盖。当他做完这一切,他在墓前立下无字的墓碑,放下一朵粉色的玫瑰。
拉希奥在楼上看着这一切,这样的画面他已经看了不知道多少次,最后他离开窗口,回到了客厅。
威尔已洗净双手等在了那里。
“你说得没错。”拉希奥失神的看着炉火,“我害怕某天这一切突然结束,然后我就再也见不到他。”
威尔看着他的主人,冰冷的眸子染上一丝温柔。
“他一定会回来的。”
壁炉里的火噼啪的燃烧着,厚重的木门突然被敲响了三声。





fin.






这次我没有报复社会~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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